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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医生的救赎

作者: 浏览数: 关键词: 医生

朱晓军 1955年生于沈阳,1978年考入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工程机械专业,现任教于浙江理工大学。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有报告文学《大荒羁旅——留在北大荒的知青》等5部,曾荣获全国短篇报告文学征文大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引言

2008年2月17日,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人头攒动。

这里是2007年度感动中国人物颁奖典礼的现场。

主持人敬一丹说:“几乎在每一年的感动中国里,我们都能够见到医生,从高耀洁到桂希恩,从李春燕到华益尉,提到他们的时候,我们总是要说到医术,说到仁心。今天我们在这里说到这位医生的时候,我们首先要说的一个词是:良知。让我们走近这位不寻常的医生。”

大屏幕放映一短片,讲述一位女医生举报所在医院有意用伪劣医疗器械给病人“治疗”,导致病人的病情恶化,甚至死亡的故事。女医生为此受到打击报复,两次下岗,离开医生岗位……“在50岁‘退休’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穿那圣洁的白大衣。她之所以这样做,正是她深深地爱着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屏幕上出现一位中年女性的特写镜头,她满面憔悴与忧患,流着泪水,哽咽地说:“医生这个职业是我从小所向往的……我想在死后,穿上白大衣,带着我的医师资格证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候就再也没人剥夺我当医生的权利了。”

敬一丹庄重而诚挚地宣布:“把我由衷的敬意献给没穿白大衣的陈晓兰医生!”

掌声如潮,经久不息,许多人眼里闪现着感动的泪花。身着淡黄色羊绒衫,肩披着褐色长围巾的陈晓兰医生在这潮水般的掌声中出现,沿铺着红毯的台阶走下,站立台上,对观众深鞠一躬,开始发言:

我是在母亲身上知道什么是“把病人当亲人”。我6岁时,家已从沈阳迁至北疆的工业重镇富拉尔基。父亲在建筑公司工作,母亲在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当医生。父母上班时将我和弟弟锁在家里。冬天窗户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霜,狭小的房间像狗熊冬眠的树洞似的黑乎乎的,特别不适合孩子的天性。一天,趁母亲中午吃饭时,我和弟弟偷偷溜出“树洞”,跑到离家四五百米远的冰封的嫩江去打出溜滑。不料,我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我像落汤鸡似的爬上来,回到家时,母亲已锁上房门上班去了。我只好去医院找母亲要钥匙。那天很冷,我浑身不住地颤抖着,湿淋淋的棉裤被冻得像木桶似的,腿打不了弯儿,只能走正步。棉裤腿的摩擦声像干枯的树叶,哗啦哗啦作响。到医院时,我见母亲正在妇科病房跟病人说话,她像在家那样和颜悦色,满脸关切。我站在走廊等母亲出来,棉衣的冰化了,水顺着裤角流到地上,汪了一摊水。母亲终于出来了,看我的目光特别陌生。母亲没说什么,把钥匙掏给我,又去忙她的去了。我不明白医院的母亲和家里的母亲为什么不同。母亲在家举手投足都洋溢着母爱。许多年过去了,我还在想,母亲有没有想过6岁的女儿在寒冷的冬天怎么穿着湿透的棉衣回家,想没想过女儿会不会被冻坏冻死?

几年后,母亲因病辞职。每逢年节,仍然有病人找到家来看她,有的送来一兜黄米面豆包,有的送来一小袋新磨的玉米面;偏远的农民竟坐一天马车赶来看她。母亲辞职十多年后仍然如此,病人一遍遍地讲述母亲当年是如何把他们当亲人的,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母亲把饭给病人吃,自己却饿着;母亲见病人穿着单薄,就把自己衣服脱下给病人穿上;母亲还给过病人钱和粮票……母亲对那些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些病人患的是什么病。

有一天,我明白了,当母亲穿上白大衣时,她就不再是母亲,她是医生,只能属于她的病人。希波克拉底说:“医生的岗位就在病人的床边。”医生不能为女儿离开自己的岗位。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医生,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医生都是那个样的。

11年前,在农村当过七年赤脚医生的陈晓兰震惊地发现所在医院为牟取暴利,用假冒伪劣仪器对病人进行“治疗”,凭对病人高度负责的精神,她对此展开了调查,从此踏上艰苦卓绝的举报假伪医疗之路……

有人说,陈晓兰打的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有人说她是当代中国的唐·吉诃德,甚至还有人把她的行为比喻成拿石头砸天……在一次举报中,有一位官员问陈晓兰:“现在像你这样的医生还多不多?”陈晓兰回答:“我从来没有孤独过。”问得率真,答得坦率。

事实证明,陈晓兰不是孤军作战,在她的背后不仅站着许许多多的病人,而且还站着许多医生、护士和专家。陈晓兰这一坚持就是11年,比八年抗战还多三年。她举报的9种披着合法外衣的伪劣医疗器械先后被取缔……

1

1999年10月15日,秋风时缓时疾地刮着,空中不时飘下一片像巴掌似的梧桐叶。汽车驶过,马路上的树叶就像顽童似的撒着欢,“哗啦哗啦”追撵着汽车。没跑多远,它就累了,身子一歪,懒散地仰在路上。

陈晓兰蛰居在天水路自己的家里,一边整理新收集的“光量子”材料,准备再次举报;一边温习功课,准备新一轮的自学考试。这次要考四门功课,其中有内科学、外科学和老年医学。

“晓兰……晓兰!”声声呼唤梦呓似的细微,犹如一枚梧桐叶被一缕秋风刚送至窗棂,又被另一缕秋风拽走了。前一缕秋风又不屈不挠地把它夺回来,送向窗棂。

“陈医生,你在家吗?”楼下有人喊道。

她听到了,丢下笔,跑到楼梯弯道口向下望去,先看见两位邻居,接着看见了邻居身边的妈妈。妈的腰弓成90度,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仰着脸艰难地看着她,目光流泻着无尽的痛楚。

看来妈妈已虚弱得爬不上那十多级台阶。

陈晓兰“噔噔噔”跑下楼去,把妈妈背了上来。她爬上阁楼取下被子,铺在地板上,让妈妈躺下。

妈妈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绵软无力地说,她又去看医生了,做了胃肠道钡餐造影透视,第一杯硫酸钡服下去后,X光科医生说:“边缘模糊,看不清楚,再吃一杯。”于是,妈妈又服了一杯。两杯硫酸钡下去后,医生的诊断出来了:幽门梗阻。妈妈痛得直不起腰了,只好弯着腰,忍受着刀割火燎似的痛苦来找陈晓兰。

“幽门梗阻?妈妈,你开什么玩笑,那是不可能的。”陈晓兰摇着头说。

这怎么可能呢,懂一点儿医学的人都知道,幽门梗阻属于外科急诊病人,弄不好要死人的。妈妈真要是幽门梗阻,内科医生会立即请外科医生会诊,或者把妈妈转到外科,绝不会让妈妈回家的。

妈妈无力跟晓兰争辩,接着说,医生让她18日去做肝功,肝功正常的话,就给她开单做胃镜了。妈妈的脸上浮现微笑。陈晓兰看着妈妈,心里很难受,距离做肝功和那个有可能的胃镜还有三天。这72个小时妈妈将怎么过?

半年前,陈晓兰陪着妈妈去看带状疱疹,皮肤科医生提醒过她:“得过带状疱疹之后,将会终身免疫,不再得这种病。可是,你母亲这次又得了带状疱疹,这说明她的免疫力低下,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可能会出现恶性病变。”

八月初,妈妈咳嗽不止,妈妈去家附近的公费医疗定点医院看病,一位年轻的戴眼镜的医生给她开了环丙沙星和蛇胆川贝口服液。十天后,病情不见好转,那位医生又给妈妈开了复方新诺明和敌咳。又一周后,妈妈出现了腹部疼痛,并伴有恶心的症状,那位医生未做检查就诊断为复方新诺明并发症,给妈妈开了颠茄、胃复安、多酶片。当妈妈服药无效,要求做胃镜时,医生冷冷地答复,没必要。接下来妈妈再去看病,那位医生就给妈妈开吗丁啉和多酶片。

妈妈知道陈晓兰很忙,为自己不能在这一关键时刻帮她而深感不安。妈妈不想让她为自己分散精力,一直对她隐瞒病情。

五天前,陈晓兰回山阴路去看望父母时,妈妈胃痛难忍,没能瞒住。

“妈妈,我陪你去看一下病,做个胃镜。”当得知妈妈已经胃痛两个多月了,陈晓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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