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权力竞争视域下台湾地区地缘角色再思考：一个理论与政策的分析

摘 要 作为中美关系中的潜在冲突点，台湾地区所扮演的地缘角色一直受到政学界的关注。基于“弃台论”的观点，我们可以简要地类型化出台湾地区具有以下几种地缘角色：具有价值的交易者、联盟体系的贡献者与中美关系的破坏者。然而，弃台论的视角相对单一，且以美国对台政策为中心，因此无法完整地解释台湾地缘角色的变化问题。随着中国大陆的崛起，对台影响力增大，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已由美方单边主导逐步转变为中美权力竞争共同决定。有鉴于此，本文基于权力不对称理论构建了解析台湾地区地缘角色变化的框架，并提出两个假设：（1）当中美竞争强度较低，合作程度较高时，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为隐性角色；（2）当中美竞争强度较高，合作程度较低时，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则为显性角色。同时，本文认为，在中美权力竞争强度提升的背景下，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将从奥巴马时期的“隐性的维护者”向特朗普时期的“显性的冲突者”转变。

关键词 中美竞争 对台政策 两岸关系 台湾地区角色

作为中美关系中的潜在冲突点，台湾地区在其中所扮演的地缘角色一直受到政学界的关注。基于“弃台论”的观点，我们可以简要地类型化出台湾地区具有以下几种地缘角色：具有价值的交易者、联盟体系的贡献者与中美关系的破坏者。然而，弃台论的视角相对单一，且以美国对台政策为中心，因此无法完整地解释台湾地缘角色变化的问题。随着中国大陆的崛起，对台影响力增大，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已由美方单边主导逐步转变为中美权力竞争共同决定。有鉴于此，本文基于权力不对称理论构建了解析台湾地区地缘角色变化的框架，并提出两个假设：（1）当中美竞争强度较低，合作程度较高时，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为隐性角色；（2）当中美竞争强度较高，合作程度较低时，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则为显性角色。同时，本文认为台湾地区的地缘角色将从奥巴马时期的“隐性的维护者”向特朗普时期的“显性的冲突者”转变。

本文在第一部分中先简要讨论“弃台论”的争辩，从中归类出美国对台湾地区所扮演角色的期待。基于权力不对称理论，本文在第二部分构建检验影响台湾地区地缘角色变化的分析框架，并提出两大基本假定。在第三部分与第四部分以奥巴马时期与特朗普时期的对台政策作为对两大假定的案例检证。最后，结论部分将总结本文的发现。

一、台湾地区的角色类型：美方“弃台论”之争辩

美国国内关于弃台论争辩的实质是对台湾地区地缘角色定位的辩论。本文所选取的争论主要集中在第三波、奥巴马政府实行“重返亚太”以后所发生的弃台辩论。关于弃台论的演变，请参见：戴维来.美国“弃台论”发展演变分析[J].台湾研究，2012（6）：36-38；第三次弃台论的讨论请参见：刘飞涛.美国涉台政策辩论及对军售政策走势[J].国际问题研究，2012（4）：51-57；袁征.奥巴马政府对台政策与美台关系[J].和平与发展，2013（6）：15-19.根据争辩的焦点，我们虽然将其大致可以分为“弃台派”与“保台派”，但各学派的基本考量是一致的，即美国的战略利益是影响其对台政策的核心变量。根据此变量，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将其操作化为：符合/不符合美国战略利益，辅之以弃台派与保台派的论点，类型化出台湾地区在美国对台政策中的几种角色：中美关系的破坏者、具有价值的交易者、联盟体系的贡献者。关于类型化的方法，请参见：[德]马克斯·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M].韩水法，莫茜，译.北京：中央编译局出版社，1999：40；刘丰.类型化方法与国际关系研究设计[J].世界经济与政治， 2017（8）：46-49.

（一）角色类型1：弃台派的观点

首先讨论“弃台派”。弃台派的理论前提是：美国因为中国大陆的快速崛起将会放弃对台湾地区长期的军事援助，进而避免中美间直接的结构性冲突，以保证美国自身的国家利益。同时，根据符合/不符合美国国家利益，弃台派对台政策的讨论还可以进一步归类为：具有价值的交易者与中美关系破坏者。

比尔·欧文斯（Bill Owens）认为，美国应该对当前的中国大陆与美国关系做出“清晰与实用”的考虑，而修订或重新检视美国已过时的《与台湾关系法》是与北京政府建立战略互信的第一步，长时间的对台军售只会增加对抗的可能性，而不利于构建双方的“合作、公开与信任”机制。Bill Owens. America Must Start Treating China as a Friend[EB/OL].Financial Times， November 07， November 7， 2009. https：///content/69241506-d3b2-11de-8caf-00144feabdc0.前哈佛大学国际安全研究员保罗·凯恩（Paul V. Kane）也有相似的立场，他认为奥巴马政府应该以“停止对台军售”作为筹码换取与中国大陆展开“取消1.4万亿国债”的谈判，因为“台湾问题”与中国大陆将增加台海冲突的潜在可能，使得美国在台湾海峡的战略利益骤减，因此政府应以此不确定性作为筹码换取美国经济的好处。Paul V Kane.To Save Our Economy， Ditch Taiwan[EB/OL].The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11， 2011. http：///2011/11/11/opinion/to-save-our-economy-ditch-taiwan.html.概言之，欧文斯与凯恩都认为，虽然中美关系的重要性远高于美国对台的安全承诺，但是台湾地区依旧具有交易的价值，美国政府应该利用台湾地区的剩余价值，与中国大陆进行交易，才更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因而，在放弃台湾且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台湾地区被定义为“具有价值的交易者”。

然而，在弃台派的阵营中，也出现了台湾问题现已不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论调，从而演变出台湾地区可能成为“中美关系破坏者”的角色。例如，葛雷瑟（Charles Glaser）认为中国大陆崛起与台湾地区问题的敏感性，可能致使中国大陆与美国双方陷入核战争的零和悲剧之中，因此，美国最有效的规避方式就是放弃对台的安全承诺，转移中国大陆与美国双方的敏感焦点。Glaser Charles. Will China’s Rise Leads to War？ Why Realism Does Not Mean Pessimism[J]. Foreign Affairs， 2011， 90（2）： 81-90.布热津斯基（Zibigniew Brzezinski）认为台湾地区问题的未来无疑是中国大陆与美国两国最为棘手的问题之一。美国一方面与台湾地区断交，另一方却又为其提供军售的做法将会激起北京政府的敌意。余东晖.布热津斯基：臺湾地区问题不会无限期等下去[EB/OL].中评网，2012年3月10日.资料来源：http：//hk.crntt.com/crn-webapp/doc/docDetailCreate.jsp？coluid=7&kindid=0&docid=102035397&page=2&mdate=0310003400.米尔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也强调崛起后的中国大陆将主宰亚太地区，将美国的势力排除在亚太地区之外，而作为现存区域霸权的美国也必然会利用台湾地区对中国的崛起进行围堵。然而，随着中国大陆的强大，美国将陷入安全承诺与防御能力的两难困境，因为中国大陆一旦成为区域霸权就会设法夺取台湾地区。因此，米尔斯海默认为，在中国大陆逐步成长为区域霸权的时间中，美国应该重新考虑其对台政策。John Mearsheimer. Say Goodbye to Taiwan[EB/OL]. The National Interest， March/April， 2014， http：//nationalinterest.org/article/say-goodbye-taiwan-9931.由此可见，由于对中美大国关系的悲观预期，弃台派的学者大抵将台湾问题视为引发中美间结构性冲突的敏感点，因而认为美国政府对台湾地区的安全承诺不仅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而且台湾问题所存在的不确定性，导致美国有可能因为“台独”因素被迫卷入中美的冲突中。在此前提条件下，台湾地区被视为“中美关系的破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