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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与他的《长城》一场前景未明的巨型试验

作者: 浏览数: 关键词: 长城 未明 前景 试验 张艺谋

对于“骂声”,

张艺谋自己似乎早就预见到了,

“我就在想,这玩意儿出来有人又骂我:

‘老一套,你就会这一套’,一定是这样子。”张艺谋一边说着,

一边摸了把自己依然黑黢黢的寸头

“他把双手像祈祷一样合上,然后展开——片中鹤军用的飞索台就要像这样,平时合上可以藏在长城墙体里面;战时将领一声令下,45英尺(约13.7米)高、带着羽翼的飞索台就伸出来、打开成美丽的扇面。同时,张还要这件秘密武器非常美丽,因为那时的中国工匠对自己的作品非常自豪。所以我们加了很多精致的雕刻。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打造出了航空母舰一样的‘长城’。多棒啊!”57岁的约翰·梅尔回忆起两年前在电影《长城》片场工作时的情景,他讲得津津有味。工作中的张艺谋每个瞬间的动态都令他印象深刻。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他对张艺谋的溢美之词。在他心中,“张艺谋是全世界最懂视觉效果的导演之一”。客气如斯的梅尔,并不是个无名之辈。在近30年的职业生涯中,他作为电影美术指导和设计总监成就辉煌,履历表囊括了《伊丽莎白女王》《芝加哥》《艺伎回忆录》《加勒比海盗》等一长串名作。

他自称是张艺谋的粉丝,虽没提到《红高粱》,但表示很喜欢《满城尽带黄金甲》。也许他不知道这部古装大片在中国反响不佳,豆瓣评分仅有5.1分。也许会令他更意外的是,自己参与的史无前例的中美合作大片《长城》上映首日即引发争议,豆瓣评分也仅有5.4分。

“一定会有人骂”

对于“骂声”,张艺谋自己似乎早就预见到了,“我就在想,这玩意儿出来有人又骂我:‘老一套,你就会这一套’,一定是这样子。”张艺谋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把自己依然黑黢黢的寸头。

知乎上一条“如何看待张艺谋的新电影《长城》”的问题,被赞最多(拿到了3300多个赞)的答案足以显示出这部电影的舆论效应。作者夕颜雾见里尖锐地“预测”道:“国内票房创纪录,国内大导演们、大制片纷纷盛赞老谋子为国争光,某名导微博撰文讽刺《长城》不中不洋引起巨大争议;粉丝纷纷站队,第一轮互撕开始……围绕剧情是否是屎进入第二轮互撕……围绕演技开始第三轮互撕,‘马特·达蒙为钱砸掉个人招牌’, ……第四轮互撕开始,‘某导功过五五开’……第五轮……”

这条预测似乎大多应验。

12月16日,《长城》首映当天,影评人亵渎电影直接在个人微博上写下“张艺谋已死”,获得了将近2000个点赞。22个小时之后,他又更新了一条微博,强调自己“并没有诅咒人家的意思,就是觉得他的艺术生涯差不多完了”。几乎同时,出品方之一乐视影业在官方微博上发表了一封警告函,称其“近乎于诽谤及诅咒,手段低劣”,将保留依据法律、法规,追究其责任的权利。

《长城》背后有着一支强大却又背景复杂的团队。除了约翰·梅尔之外,还有曾提名奥斯卡和土星奖,以《本杰明·巴顿奇事》《猫鼠游戏》《少数派报告》等作品著称的资深特效总监菲尔·布莱南;以现象级美剧《毒枭》走红的青年编剧组合;《谍影重重》系列的缔造者托尼·吉尔睿;武装设计师曾参与《阿凡达》《启示录》和《魔兽》;武器则出自以《指环王》系列和《霍比特人》系列震惊业界的新西兰维塔工作室——他们称,为《长城》所制作的道具多过《霍比特人》;剪辑师的作品有《星球大战:原力觉醒》《星际迷航》《加勒比海盗》;配乐曾为《权力的游戏》谱曲……

于银幕前的观众们来说,这组国际大军最显眼的代表是马特·达蒙。这位好莱坞巨星兼奥斯卡最佳编剧奖获得者,以远低于自己平常身价的片酬主演了《长城》。当他发现这引来了“又是白人拯救世界”“洗白(好莱坞早期以白人演员扮演少数族裔的陋习)”的质疑时,显得有些意外:“我觉得,像肖恩·康纳利(著名英国演员)以前去演印第安酋长那样才算洗白吧!”

光环,期望,分歧,争议;偶像与现实;中国与美国;资本拼盘与种族区隔;古老传说与3D IMAX;“世界第八大奇迹”与全球票房进账 ……是1.5亿美元的投资,传奇影业、万达影业、中国电影集团、乐视影业等多方的进入与合作,以及张艺谋的选择,使这一切聚为一体、成为现实。

在美式超级英雄统御世界票仓的时代,讲一个由美国人引领,却以中国民族自尊心标志为卖点的奇幻战争故事,再加上小鲜肉,被争议的女主角,跨国资本,全球发行,比好莱坞电影平均成本多一倍多,甚至高过同样有马特·达蒙参演的《拯救大兵瑞恩》的投资。谁都看得出来执导《长城》是一件极不讨好的事情,失败概率极大。

不过,有个铅一样重的事实,团队要把这些热气球一样胀大、飞升的想象拽回地面。张艺谋很清楚,他对自己、对媒体和团队一次次强调:要想弄这些,就不能随心所欲自个儿来了。“浓浓的中国风”只能在商业大片的规律下实现。这规律已经成功了超过半个世纪。这次,它也必须成功。

“我现在是借船行舟”

在这盘大棋中间,张艺谋的动机是最令人好奇的。不管看没看片、了解多少,圈内明眼人都在问:他为什么要拍《长城》?图什么 呢?

事实上,张艺谋在2014年对着《长城》的初版剧本时是犹豫的。那是2010年就由传奇影业策划的,历经数年得出的成果。它符合好莱坞商业片的绝大多数剧情规律,有骇人的怪物,有盛大的战争,也有西方人与东方美人的常规情爱场面。但在中国人看来,问题太显而易见:这个发生在中国长城上的故事,“所有的元素都是美国人角度的东西。”甚至连片中所有的中国人角色都说的是英文。美国是主题;中国或曰东方,是跟社会学名作《东方学》描述的一模一样的客体。

剧本当然全是“美国人的东西”。它原本应由美国名导爱德华·兹威克来实现。他的大作之一是《最后的武士》,万人迷汤姆·克鲁斯饰演的美国军人来到明治时期的日本,被武士道精神吸引,进而深入传统的东方文化,与穿和服的美人以及剃月代头的武士发展出感情……有过执掌这种故事的成功经验,兹威克成了导演“白人来中国长城打怪兽”大片的最佳人选之一。但数年间盘面流转、情势变化,兹威克离去。在中国呆了20年的中国通彼得·罗伊——他的中国名是“罗异”——加入了威名显赫的传奇影业。

同年,中国电影总票房达到170.73亿,成为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变形金刚4》在中国收获破纪录的24亿票房,份额占该片全球总票房四分之一以上。作为唯一一家从私募基金资本起家的好莱坞新兴巨头,传奇影业显然对金钱流转富于敏锐的嗅觉。在迪士尼、二十世纪福克斯苦于中国独特的国外电影进口配额制时,传奇在中国成立了传奇东方影业,由罗异出任CEO,以期有效规避配额问题。而罗异的第一个谏言,就比在下游解决发行问题更进了一大步——来到创作上游,请中国人来担任《长城》的导演,准确地说,就是让张艺谋来担任导演。

“他是第一人选,我们没有想到其他人。”罗异说。后来,他一次次向媒体描述传奇接受建议的过程:老板担心,觉得中国导演没有接手过体量这么巨大的项目。罗异提醒: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不就是一个巨大体量、巨大风险、巨大投资的项目吗?而那次,作为总导演的张艺谋就成功了。罗异的劝说成功了。

在加入传奇之前,罗异是好莱坞经纪巨头CAA(Creative Artists Agency,创新艺人经纪公司)中国区总经理。2007年,他在音乐剧名伶莎拉·布莱曼和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筹备小组之间牵线搭桥,促成了布莱曼与刘欢的合唱。无论是对中外合作,对张艺谋,还是对《活着》《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他都心里有数。因此,对于张艺谋的反应,他感到七上八下。

而实际上,张艺谋也确实几乎要拒绝了——“就是爆米花的陈词滥调”。他声称,是经纪公司的一句话让自己重新考虑的:“这部电影也许会在全球五千家影院上映,这是第一次由你来做这样的大片。”

这听起来也太有功利心了,不是吗?张艺谋则对此兴奋得毫不掩饰。他高速运作的头脑计算出接下来一系列关于“重工业”的灿烂辉煌的前景:

如果在“美国人这一套里”加上中国元素还能在商业上成功,就会连续开发续集《长城2》《长城3》《长城4》……还有外传,游戏、衍生品。这一套流程走下去是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十五年、二十年,“直到他们把油水榨干”。但这些时间已足以培养出来一个大IP和一代年轻观众,像《星球大战》系列一样,变成一台吸收创作者和资本、吐出利润和“文化传播”的永动机。到时候,一个张艺谋哪儿够啊!年轻中国导演接棒一茬一茬上,带动中国演员和技术班底一同进入……

“这种模式除了美国,也就剩个英国老牌的 007系列。但它也是英语体系的。亚洲没有,中国没有。你问我终极目标,我的终极目标就是未来有一集《长城》全是中国演员,全讲中文,大卖。这才叫真正走出去。我现在是借船行舟,到时不再借你的了,到时全是中国公司投资都成——市场够大了嘛。”

“全世界的受众喜欢”

罗异和传奇终于收到了张艺谋的反馈:故事很好,在长城上打怪兽很有新意。不过,改动也是必要的。一言以蔽之,要加中国元素,当然,是张艺谋式的中国元素。

不用看任何笔记,罗异就能想到张艺谋当时的大方向,第一,把规模全面扩大,“中国古代都是大战争,要把原来的几千个兵打几千个怪兽,变成十万个兵打十万个怪兽”;第二,将长城守军分为五色。联想到张艺谋最被称道的色彩运用,这倒令人毫不意外。第三,中国军队得有一支女子部队,否则全是男人戏,“不好看”;第四,故事不能全发生在长城上,后期要向内陆推,推进到有皇宫、皇帝、朝廷的古代首都——根据剧本修改的结果,这是指宋朝的首都汴梁。

从2014年到2015年春天开机前,《长城》的剧本改了十几版。张艺谋费劲地拿掉了白人与中国姑娘的爱情戏,加入了更多东西——根据他专门列出来的单子,至少有22项之多。比如,狼烟、烽火、响箭、天灯、贴封条的枷锁。比如葬礼上将士们用秦腔高唱的《出塞》,讲解饕餮来源的水墨动画,“军师”刘德华实验室里的浑天仪、水钟和思南。比如更加大方向上的设定原则——跟往往各有心思的美国军队不同,宋朝的长城守军们因富有家国情怀而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西方来的白人不是英雄,而是来偷火药的小贼,因被中国军人精神教化才开始蜕变……

听张艺谋讲解电影是危险的。因为他的热情洋溢、声情并茂,因为他对民族情结的坚信不疑,也因为他对已描述过一百次的要点依然形容得活灵活现。像1988年凭借《红高粱》拿到柏林金熊奖而被质疑“把贫穷落后的中国给西方人看”一样说下去。像1998年时有人写了《张艺谋神话的破灭》之后一样说下去。像2003年《英雄》获得中国第一个过亿票房纪录却被质疑“看不懂”一样说下去。也像2013年《金陵十三钗》“再次冲奥失败”、二张散伙一样说下去。

他的坚挺和笑容,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进而,它让人不好意思问出那个摆在房间正中的问题:如果这一切——借好莱坞的外壳输出他心目中的“中国文化元素”这条路,根本上就错了呢?

于是张艺谋自己说了:“我想这是要做给全世界看的,我们的习以为常就是他们的稀奇。我老举奥运击缶的例子。当时2008个战士都挑出来了,先用鼓来练习,缶还在做,上面还有声光电。声势浩大,打得非常好。但有人一直提醒。会不会被骂呀:张艺谋就会黄土地上打腰鼓,就会人海战术。”

张艺谋把手一挥:“我们最后还是留下来了。果然,精英们是一片骂声。但我意外地发现全世界的受众极为喜欢那一场。他们看到的不是集体主义了,他们是觉得很美,很激动、很震撼。”

“探索精神世界?空间太小”

“其实我就是一普通人。”几乎每个名人都会在采访中形式化地来这么一句,但张艺谋似乎从不如此“自谦”。

哪怕会面仅10分钟,外人也会对其超常的品质印象深刻:第一,他与中国式老人的暮气没有丝毫关系。即使在一群足够当他儿孙的年轻人中间,他也是说话最响亮、最常大笑、最有表演欲和注意力集中时间最长的那一个。第二,他对自己经历的艰难时刻——比如拉锯、妥协和被质疑——并不避讳或怨念;而对大时代之下变与不变、好与不好的现实境遇,则全盘接受。

比他年轻2岁的陈凯歌就想不通:为什么好作品都出在贫乏的计划经济年代,等到市场大了,反而这些东西全部销声匿迹?张艺谋则认为,那个第五代导演拿遍金狮金熊金棕榈的时代本来就是“赶上了国家打开了门”,而如今,中国艺术电影拿奖难了,“电影节看中国电影市场好,有时他们在心态上就不想给你——你们现在已经很有钱了,凭什么还要给你们奖?”

况且,大潮席卷的也不只是中国。“发展到今天,电影整体流俗了,全世界步入了一个消费时代,不像三五十年前,电影有那么多流派、那么孜孜不倦的开拓,承担了探讨人类精神世界的任务……现在,用电影做前卫性、先锋性的思想深度开拓的时代过去了。而商业片这一块——我把它称为电影的重工业——在中国一直没完全起来。”

说到“过去了”,他挥挥手,侧过脸喝了一大口颜色像陈年铁锈的茶。那挥手的姿势并不伤感,倒像是翻过了一页旧章。“难道你就不会不甘?难道你就不想再用电影探索人类精神世界?”“想啊!我是那样成长过来的人,当然觉得那是我的最高目标。只是现在机会少了。还有,坦率地说,空间也小。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国情。拍电影是给大家看的,不是关起门来自己欣赏的。如果要那样你就回去写书写诗好了。电影一定是面向大众的。所以现在寓教于乐格外重要。”

端起那只比自己的头还要长的大茶杯,他没有喝,说下去:“电影一定要活下来。”

也许你并不认同这些论调,但你恐怕很难动摇其经过千锤百炼的实用主义。让人想起在纪录片《张艺谋的2008》中,奥运会开幕式团队成员对他的评价是:对于领导的决定、不利的现实,他全部接受,永远不去提出疑 问。

“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自己”

上映前,《长城》甚至领到了“救市”的任务。在它上映前,中国内地电影市场已临近冰点,总票房还没超过去年的440亿,之前定下的600亿目标已成神话(或者说笑话)。可就在去年,票房总额增幅还近乎50%。“全球第一大潜力票仓”停滞了。“8年翻了12倍”的票房神话正在破灭。《长城》撞上了这一当口,而在项目启动的2014年,这一切又有谁能想到呢?有竞争力的外片全部从同档期调开,《长城》是12月16日以及接下来一周唯一的银幕巨无霸。商业片本就为利益而生,如今它更被加倍付以厚望。

因此,它必然包含了加倍的妥协、麻烦、压力和苦恼。拥有200万粉丝、被估值3亿人民币的当红电影自媒体“毒舌电影”在探班《长城》后断定:“这是中国电影至今最大的豪赌。”截至发稿前,长城上映6天,在拿到44.5%的排片的情况下,累计票房5.8亿。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更像一场前景未明的巨型试验。一个66岁(电影立项时64岁)的男人,决定走向这场试验。这很容易被解读为他对于权力、光环和金钱仍有毫不衰竭的渴望。也很容易第一千次引发“这还是拍《活着》《红高粱》那个张艺谋吗”之类的疑问狂潮。但张艺谋说:“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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