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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南北朝:名士风流与民族融合(十二)皇帝菩萨:梁武帝的多面人生(下)

作者: 浏览数: 关键词: 名士风流 南北朝 菩萨 融合 皇帝

四、家人皇帝

梁武帝在家族问题上,基本上不把国法当回事。好像他只是萧家的家长,而不是梁朝的皇帝;好像管制好自己的亲属,只是处理家族的私人事务。

萧衍从雍州谋划起兵,其兄弟在建康者都受到了牵连,大哥萧懿更是死于非命。因此称帝之后,兄弟昆侄,个个高官厚禄,违法之事,萧衍颇为纵容,有罪不惩,反而呵护有加。我们这里举三个亲属的例子。

第一个是六弟临川王萧宏(473—526)。

萧宏比萧衍小九岁,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一个十足的混蛋,生活奢靡,贪腐无度。萧宏的妾弟吴法寿杀了人,藏匿在他府中,躲避搜捕,官府无可奈何。他曾带大军北伐,军队之盛,前所未有,却大败而归,这就是著名的“洛口之败”。他长得清秀,又临阵怯懦,人称之为“萧娘”。

有一次,梁武帝驾幸光宅寺,有盗贼伏击于车驾所经之地,事发,说是萧宏指使。萧衍流着眼泪对萧宏说:“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不堪,汝何为者?我非不能为汉文帝,念汝愚耳!”萧宏连连叩头说,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还有一次,有人密告,说萧宏家里内室库房管得很严,怀疑里面收藏的是兵器,意图不轨。萧衍也没有去调查,只是假装去他家里赴宴。半醉之后,萧衍起身说要去后房看看。萧宏吓得面如土色,“恐上见其货贿,颜色怖惧”。萧衍更加怀疑了,“上意益疑之”,一屋一屋地搜检,发现各个房间里都塞满了钱财,“每钱百万為一聚,黄榜标之,千万为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余间”。屈指计算,现钱三亿余万,其他的屋子里,“贮布绢丝绵漆蜜纻蜡等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

萧衍知道所藏的不是兵器,一下子就放了心,非常开心地说:“阿六,汝生计大可!”接着开怀畅饮到深夜,举烛而还。兄弟关系更加亲密敦睦。a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萧宏居然与萧衍的女儿永兴公主私通。于是谋行弑逆,约定事成之后,立永兴公主为皇后(萧衍一直没有立皇后)。有一次,皇帝为三日斋,诸公主并受邀参与,永兴公主秘密让两个刺客穿上侍女的衣服,经过门卫的时候,遭到守阁卫士的怀疑。斋事结束后,装扮成侍女的刺客突然冲向梁武帝,幸好被事先安排的八个秘密卫士从身后反抱擒住,梁武帝受惊跌倒,撞在屏风上。经过搜查,刺客身上带刀,说是萧宏指使。梁武帝只是杀死刺客,既不声张,也没有追究。永兴公主惭恚而死,梁武帝拒绝探望,但是,萧宏却仍然逍遥法外。史称“宏性好内乐酒,沉湎声色,侍女千人,皆极绮丽”b。永兴公主只是萧宏利用谋夺皇位的工具而已。

萧宏曾经因为洛口之败及其他违法事件被撤职,但是不到一个月,又被任命为中军将军、中书监,进而又以本号行司徒。走笔至此,司马光愤然评价道:“宏为将则覆三军,为臣则涉大逆,高祖贷其死罪可矣。数旬之间,还为三公,于兄弟之恩诚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a

第二个是萧衍的儿子萧综(502—531),525年叛逃到北魏,成为轰动性事件。

原来,梁武帝代齐后,纳末代齐帝东昏侯的三个妃子,其中一个叫吴淑媛的,还为他生了儿子萧综,50岁以后的萧衍杜绝了房事,吴淑媛失宠,告诉儿子萧综说,我怀孕七个月生了你,你是你爸(东昏侯)的遗腹子。母子抱头痛哭。“综由是自疑,昼则谈谑如常,夜则于静室闭户,披发席藳,私于别室祭齐氏七庙。”当年六月,萧综利用在彭城前线统兵的机会,临阵投敌。“军遂大溃。魏人入彭城,乘胜追击梁兵,复取诸城,至宿预而还。”梁军将佐士卒死没者十之七八。梁武帝闻之,惊骇,有关部门提出惩处建议:“削综爵土,绝属籍,更其子直姓悖氏。”但是,不出旬日,“诏复属籍,封直为永新侯”。

在北魏那边,萧综至洛阳,参见北魏孝明帝元诩,参拜毕,他在所住的馆舍为生父齐东昏侯举哀,服斩衰三年。北魏胡太后以下并就馆吊之,赏赐礼遇甚厚,拜为司空,封高平郡公、丹杨王,更名萧赞。b几年后,萧综透露出想回来的念头,萧衍马上派人送去其幼时穿的衣服,希望引起萧综的思乡之情。c但是,萧综最终也不曾南归。

第三个是萧宏的儿子萧正德(?—549),更是混蛋至极。亲妹妹要出嫁,他制造一场纵火案,用一个丫鬟做替身,谎称妹妹被烧死,却将她藏起来留作自己的夫人。

萧衍称帝之前,养六弟萧宏之子正德为子,当时太子萧统还没有出生。萧衍即位,萧正德期望被封为太子,但是,恰好此前一年萧统出生,正德还本,赐爵西丰侯,“怏怏不满意,常蓄异谋”。522年,正德自黄门侍郎为轻车将军,竟然投奔北魏,自称废太子避祸而来,但没有受到北魏的待见,次年,复自魏逃归。萧衍并没有追究其叛国之罪,“上泣而诲之,复其封爵”a。525年北伐,萧综投敌,他弃军而逃。在吴郡,他曾杀戮无辜,抢劫钱财,回到京师后,又夺人妻妾,略人子女。每次犯事,萧衍都会加以惩处,但是,不过旬月,立马就赦免。他恢复职位,但是依然“狼心不改”(萧衍语)。

侯景举兵攻打建康,知道萧正德心怀不满,致信说:“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祸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黜,四海业业,归心大王。景虽不敏,实思自效。愿王允副苍生,鉴斯诚款!”萧正德得信大喜,报之曰:“朝廷之事,如公所言。仆之有心,为日久矣。今仆为其内,公为其外,何有不济!机事在速,今其时矣。”b不仅甘愿为侯景做内应,还要求进城后不得留下二宫(指萧衍和东宫太子),立自己为皇帝。侯景假装答应,结果在萧正德这个内奸的帮助下,侯景攻入了台城。

侯景得手后,萧正德称帝没有几天,“(侯)景更以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旧职”。萧正德才知道自己被侯景耍了一把,“入见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c萧衍没有骂这个引狼入室,做了“梁奸”的侄子,只是平静地说,不要哭了,后悔有什么用呢!要知道,萧衍此刻吟诵的“啜其泣矣,何嗟及矣”,乃是《诗经·王风·中谷有蓷(tuī)》中的名句!

综合上面的事例,我们发现,萧衍在处理家族内部事务时,不仅没有国法,而且也缺乏家规。侯景乱梁之时,把萧衍的几个王子王孙骂了个遍,萧衍无言以对。

五、面子皇帝

梁武帝好面子,与他青年时期就共事的沈约最了解。有一次,沈约陪梁武帝吃饭,恰逢豫州向皇上进贡栗子,径长一寸半,萧衍觉得很奇特,与沈约一起回忆史书上关于栗子的典故有多少,各自将所记之事分条写下,结果沈约比萧衍少写了三件事。出来后沈约对人说:“此公好要面子,不让他三事就会羞死。”a沈约差点为了这句话丢了性命。北朝史家也评论说,梁武帝“好人佞己,末年尤甚”,身边的人“莫敢正言”b,即不敢讲真话。

难道就没有人对梁武帝的荒谬行为进行规劝吗?非也。单《资治通鉴》所载,就已经有许多条,无奈萧衍一概听不进去。

《资治通鉴》记载,大同二年(536)四月,尚书右丞江子四上封事,极言政治得失。萧衍下诏回复说:“古人有言,‘屋漏在上,知之在下’。朕有过失,不能自觉,江子四等封事所言,尚书可时加检括,于民有蠹患者,宜速详启!”好像是很虚心听取的样子,胡三省却看出了门道:“江子四所上封事,必不敢言帝崇信释氏,而穷兵广地适以毒民,用法宽于权贵而急于细民等事,特毛举细故而论

得失耳。”c

江子四的上书,史书没有留下记载,但是,胡三省的评论却是有根据的,因为江子四后来还是因为耿直而被免职。几年后,贺琛上奏四事,引得梁武帝大怒,可以为证。

545年,散骑常侍贺琛启陈四事,这四点全面反映了当时国家的混乱情况。

其一,百姓贫苦现状堪忧。地方各级政府对百姓刻薄过甚,百姓流离失所,户口空虚,朝廷派出的使节,对地方是严重的骚扰。“如此,虽年降复业之诏,屡下蠲赋之恩,而民不得反其居也。”指出政府优待农民的措施,有名无实。

其二,官场奢靡风气堪忧。地方官普遍贪残,皆因风俗侈靡所致。酒宴豪华,食品琳琅满目,根本吃不完,浪费惊人;还有养蓄歌姬舞女的风气。几年地方官当下来,致赀巨亿,罢归之日,几年工夫,都因为宴饮之物、歌谣之具而挥霍得精光。于是更加贪得无厌。奢靡之风,习以成俗,愈来愈烈,怎么能使人安守清廉?“诚宜严为禁制,道(通‘导’)以节俭,纠奏浮华,变其耳目。”指出豪华奢靡的生活方式会带来腐败。

其三,皇帝身边奸佞堪忧。陛下十分辛劳勤政,您身边那些奸猾小人,“既得伏奏帷扆,便欲诡竞求进,不论国之大体,心存明恕;惟务吹毛求疵,擘肌分理,以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难免有人乘机自作威福。“诚愿责其公平之效,黜其谗慝之心,则下安上谧,无徼幸之患矣。”指出皇帝身边有小人弄权。

其四,政府过度兴作征取堪忧。要从上而下“省事、息费”,征发徭役的事情少了,百姓就能休养生息;各种奢靡的开支少了,才能改善财政收入。建议首都和地方各种不必要的兴作、征求,能不做的就不要做,能减省的一律减省。不要因为每次开支和劳役规模不大而为之,积少成多,也足以害财、劳民。指出要节省费用,减少开支。

年过八旬的梁武帝览奏大怒,当即把身边秘书官找到跟前,口授敕书,就“贺四点”一一进行了反驳:

我自有天下以来四十多年了,不知道听取了多少直言极谏的上书,说的与你差不多。可是,你把自己混同于那些普通人,尽说些套话,图个虚名,为了对外面说,我给皇上上书了,可是皇上不采纳。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尚书、兰台某人奸猾,使者渔猎,并何姓名?取与者谁?明言其事,得以诛黜,更择材良”。

又,你说士民饮食豪华过度,“若加严禁,密房曲屋,云何可知?倘家家搜检,恐益增苛扰。若指朝廷,我无此事”。过去祭祀用牛羊,早就不宰杀了,朝中开会用餐,都是吃的蔬菜而已。至于供养佛事活动的用品,都是菜园中自产之物,变一瓜为数十种,治一菜为数十味;变着花样弄了许多菜肴,“何损于事!”

至于我自己,若非公宴,不食國家之食,已经很多年都如此了;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凡所营造的建筑,都不用材官及国匠,都是花钱雇人完成。

百官的勇怯、贪廉,各有不同,并不是朝廷有意引导的结果。你以为是朝廷的错,那么错在哪里呢?“卿云‘宜导之以节俭’,朕绝房室三十余年,至于居处不过一床之地,雕饰之物不入于宫;受生不饮酒,不好音声,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此群贤之所见也。”我每天三更起床处理政务,事情不多的话,上午就能处理完,事情一多,太阳偏西才能吃饭,一天只吃一顿饭;过去我比较胖,腰腹十围,如今瘦得只有二尺多,旧的腰带还在呢,不是我妄说。我为谁如此辛勤地工作呢?不都是为了百姓做事吗?

你又说“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如果不让百官奏事,让谁担其事任!找什么人去专任其事,怎样才能得到这种人才?古人云:“专听生奸,独任成乱。”秦二世之专委赵高,汉代王政君专付王莽,他们指鹿为马,值得效法吗?“卿云‘吹毛求疵’,复是何人?‘擘肌分理’,复是何事?”治、署、邸、肆等机构,何者宜除?何者宜减?何处兴造非急?何处征求可缓?“各出其事,具以奏闻!富国强兵之术,息民省役之宜,并宜具列!若不具列,则是欺罔朝廷。”我等待你的新奏章,我将会予以公布,“庶惟新之美,复见今日”。

贺琛但谢过而已,不敢复言。

确实,梁武帝生活节俭,工作勤奋。平日不吃荤腥不喝酒,一日只吃一餐,也是蔬菜、粗饭而已,有时候忙起来,中午只能喝口水。穿的是布衣简衫,盖的棉被两年才换,戴的冠帽三年一换。但是,这种严守佛教戒律下的道德自律,能够作为帝王治国的评价标准吗? “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天下户口,几亡其半。”a举国崇佛,该蠹耗多少

财富!

梁武帝为人整饬、自敛,但过度优待士族门阀,“牧守多浸渔百姓,使者干扰郡县。又好亲任小人,颇伤苛察。多造塔庙,公私费损。江南久安,风俗奢靡”。贺琛谈的全部是实情。“上恶其触实,故怒。”贺琛的上奏,恰恰击打到了梁武帝的痛处,故而梁武帝恼羞成怒。

司马光在这一条记载下面,有一段犀利的评论:蔬食之俭不可以算“盛德”,日昃之勤不能当“至治”,梁武帝其实在用这些私德麻痹自己,认为“君道已备,无复可加,群臣箴规,举不足听。如此,则自余切直之言过于琛者,谁敢进哉!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绝祀,为千古所闵笑,岂不哀哉”b。

司马光这里所说的“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指的是朱异与侯景之乱。这场大乱也是梁武帝刚愎自用的结果。

萧衍八十五岁那年(547),正月十七日,梦见“中原牧守皆以其地来降,举朝称庆”。天一亮,他就把此事告诉了身边的宠臣中书舍人朱异,梁武帝说:“吾为人少梦,若有梦,必实。”朱异奉承道:“此乃宇内混壹之兆也。”两个月后,侯景派人前来约降,说侯景定计投降那天正是正月乙卯(十七日),“上愈神之”。但是,梁武帝意犹未决,交由朝臣商议,大多数反对此事。

梁武帝心中也有些犹疑,有一次他散步时自言自语地说:“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在这种情况下,朱异应该讲出真话,分析利弊,但是,史称“朱异揣知上意”,拍马屁说:“圣明御宇,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自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内,恐绝后来之望。此诚易见,愿陛下无疑。”梁武帝“乃定议纳景”。a后来侯景举兵向阙,进攻建康,朝野都把责任算在朱异头上,朱异忧愤而卒。其实,说白了,这事还得归梁武帝负责,因为朱异是揣摩着梁武帝的心思而出言的。

侯景在萧正德的内应下打进石头城后,给萧衍上陈“十失”,直接指责梁武帝的为政过失:“陛下崇饰虚诞,恶闻实录。”说他行事如王莽,如赵王司马伦。大肆修建浮图,百度靡费,使四民饥馁,像后汉笮融、后秦姚兴时代。“建康宫室崇侈,陛下唯与主书参断万机,政以贿成,诸阉豪盛,众僧殷实。”指出他的家人,豫章王萧综、邵陵王萧纶,无父无君;皇太子以下萧家王侯,珠玉是好,酒色是耽,所在残破,贪纵不法,都是沐猴而冠之辈。“亲为孙侄,位则藩屏,臣至百日,谁肯勤王!”b众多的子侄儿孙为藩王,我侯景起兵百日,有谁来救你呢?看了侯景的启奏,萧衍惭愧无言。为什么?因为句句都是实话。

六、梁武帝的多面现象

什么叫梁武帝的多面现象?就是什么都想要。身为皇帝,享受今日之轩冕,却想出家当和尚,享受明日的涅槃;帝王应该虚己受人,允文允武的才华,却养成了好胜的资本;国君应该赏罚严明,却亲情泛滥,加上佛家的慈悲,导致有罪不诛的放任。这些矛盾现象的本质,是梁武帝的角色冲突。在现实中他如何化解角色冲突?两个关键词:虚伪和昏聩。需要用虚伪来伪装自己,然后用昏聩来麻

痹自己。

先说虚伪。

萧衍并不是一个岩穴隐居之士,他生于官宦人家,追求功名利禄,而且心机颇深。他怀恨于父亲萧顺之死得冤屈,不惜暗助萧齐宗室疏属萧鸾夺位,齐明帝萧鸾死后,他夺得江山,杀尽萧鸾一系,却善待萧道成嫡系子孙,还假惺惺地说,齐梁禅代,江山并非从你家夺得。可见其阴险与虚伪。

他天天高谈佛理,不惜舍身寺院为奴,但是,对于红尘世界却无限眷恋。昭明太子萧统本来已经为其生母丁贵嫔找到一块墓地,宦官俞三副受人贿赂,硬是劝梁武帝让太子购买另外一块地,说这块墓地对皇上比较吉利,“上年老多忌”,下令太子换了墓地。葬礼完毕,有道士说:“此地不利长子。”于是,太子命人把蜡鹅之类的东西埋于墓侧长子位,以为厌胜。这件事被秘密举报到梁武帝那里,说有人“为太子厌祷”。梁武帝派人去调查,果然挖到蜡鹅等物,十分震怒,想彻底追究,因为大臣极谏而止,只是诛杀了出主意的道士。可是,太子却从此背上了黑锅,“终身惭愤,不能自明”,郁郁而终。按照常理,太子亡故,应该立皇太孙为嗣,梁武帝也曾征萧统的长子、南徐州刺史、华容公萧欢至建康,欲立以为嗣,但是,心中一直记恨着这件事,犹豫了许久,还是让萧欢还镇,另立太子同母弟晋安王萧纲为皇太子。“朝野多以为不顺。”a萧衍的阴暗心理,在太子问题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雍州起兵之时,在建康的兄弟颇受牵连,大哥萧懿甚至被处死,萧衍称帝后对兄弟颇为倚重,尤其是对六弟萧宏简直是纵容。但是,之所以容忍其胡作非为,甚至萧宏有谋逆嫌疑也不深究,是因為他知道萧宏是一个十足的愚人。

但是,佛教的苦空却又严重地影响到他的施政行为。《隋书》记云,“梁武暮年,不以政事为意,君臣唯讲佛经、谈玄而已。朝纲紊乱,令不行,言不从之咎也”b。《资治通鉴》也说:“上年老,厌于万机。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终日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动,有罪亡命者,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溺于慈爱,不能禁也。”c

对此,胡三省有一段深刻的评论:平心考察梁武帝一生,“自襄阳举兵以至下建康,犹曰事关家国,伐罪救民。洛口之败,死者凡几何人?浮山之役,死者凡几何人?寒山之败,死者又几何人?其间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南北之人交相为死者,不可以数计也。至于侯景之乱,东极吴、会,西抵江、郢,死于兵、死于饥者,自典午南渡(指永嘉司马氏南渡)之后,未始见也。驱无辜之人而就死地,不惟儒、道之所不许,乃佛教之罪人。而断一重罪,乃终日不怿,吾谁欺,欺天乎!”d胡三省把萧衍佛家慈悲的伪善面目,揭露无遗!

再说昏聩。

唐朝史家魏徵对萧衍的评价,收入唐人所编《梁书》中。他一方面承认萧衍“允文允武,多艺多才”,肯定他收合义旅、讨伐独夫的雄才大略;肯定他执政几十年来,大修文教,阐扬儒业,声振寰宇,泽流遐裔,“魏、晋已来,未有若斯之盛”。肯定了其在文教上的成就。但是,魏徵同时指出其“慕名好事,崇尚浮华,抑扬孔、墨,流连释、老”的虚妄行为。魏徵更严厉地指斥萧衍:“或经夜不寝,或终日不食,非弘道以利物,惟饰智以惊愚。”是糊弄民众的愚人之举。“且心未遗荣,虚厕苍头之伍;高谈脱屣,终恋黄屋之尊。”明明心有虚荣,却与奴仆为伍;高谈虚空,始终留恋着帝王尊位。魏徵奚落他,“夫人之大欲,在乎饮食男女,至于轩冕殿堂,非有切身之急。高祖屏除嗜欲,眷恋轩冕,得其所难而滞于所易,可谓神有所不达,智有所不通矣”。难道这不是愚蠢昏聩吗?著名学者钱锺书于此评论云:“魏徵论曰:高祖‘屏除嗜欲,眷恋轩冕’,八字如老吏断案。”a是深切洞察萧衍人性的诛心之论。

虚伪与昏聩,在梁武帝晚年身体精力不济时更加突出,“惑于听受,权在奸佞,储后百辟,莫得尽言。险躁之心,暮年愈甚。见利而动,愎谏违卜,开门揖盗,弃好即仇,衅起萧墙,祸成戎羯,身殒非命,灾被亿兆,衣冠毙锋镝之下,老幼粉戎马之足”。梁武帝作为开国皇帝,执政数十年,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自古以安为危,既成而败,颠覆之速,书契所未闻也”b。魏徵的批判,今天看来,仍然是十分犀利、切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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