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二战登陆舰:L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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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二战美军登陆舰：LSM

3月20日，一艘通体黝黑、看似破旧不堪的老船离开了停泊多年的重庆南滨路附近江畔，被俗称“拖头”的拖船牵拽到涪陵江边。花了90万元将它买下的人们在船上走来走去，四处比量，商议着将它切割成片片废铁来兑现最后的价值。几天后，围绕这艘船的存亡，社会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浪，关注者几乎异口同声地呼吁刀下留船，这对见惯了一艘艘舰船生命陨失的旧船拆解行业来说，可谓是始料未及的怪事。其实它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这艘老船在海军史领域拥有一个专用的代名词——LSM。

今天看似非常突兀和不知所云的LSM三个英文字母的组合，在60多年前的世界大战舞台上绝对是耀眼的名字。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正式加入反法西斯战争后，因为自身所处独特的地理位置，无论是要运兵欧陆，还是想夺取太平洋诸岛，都需要大量的运输舰船。为此，美国海军内应运而生了一系列用于抢滩登陆的两栖作战舰只，除LST（坦克登陆舰）等大型登陆舰，以及LCP、LCVP（人员登陆艇）等小型登陆艇外，起着中流砥柱作用的运输舰船型就是LSM，即Landing Ship Medium的缩写，意为中型登陆舰。中国解放战争中曾有这样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用小推车推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盟军解放西欧以及太平洋战争的胜利，正是靠着LSM等军舰运送出来的。

性能强悍的LSM

在二战中扮演了盟军重要运力角色的LSM，属于美国海军设计建造的第一型LSM。战争爆发后，为了能迅速大量装备这种主力登陆舰，在国内各大船厂都忙于赶造航空母舰和战列舰等主力舰只的情况下，美国海军见缝插针，先后选择了休斯敦的布朗造船厂、查尔斯顿的查尔斯顿海军船厂、圣佩德罗的特米诺岛海军船厂等六家中小型船厂承建LSM，整个大战期间共建造了558艘。短短几年时间内能够建造了数量如此庞大的舰船足可以称为造船史上的奇迹，同时也应证了偷袭珍珠港前，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对美国巨大工业实力的担忧不无道理。

LSM登陆舰的外形看似棱角分明，愣头愣脑，实际性能却非常强悍。这种军舰长62米，宽达10.5米，正常排水量520吨，满载排水量1095吨，可以搭载人员、车辆以及坦克。为了保证能够在没有码头设施的海岸直接抢滩登陆，军舰的吃水被严格限死在3米以内。每艘LSM装有两台柴油发动机，满载情况下航速最高可以达到13节（每小时13海里），以12节航速满载航行，最大航程为4900海里，这个数据意味着LSM可以从美国本土直航欧洲大陆或者夏威夷，至于横渡英吉利海峡或者在太平洋上逐岛攻击则更不在话下。

从总体设计上看，可以把LSM当作一个内部分为两层的长方形盒子。盒子的底层，从舰尾到舰首分布着舵机、2台柴油机以及燃料、淡水等机舱和货舱。盒子里的上层是个通畅的空间，里面可以根据需要搭载坦克或者人员等乘客，在盒子的前部位置是突然高起的舰首。舰首正面有两扇大门，左右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张长长的跳板可以自上而下放落，跳板的末端与盒子内的上层甲板相连，这时装在LSM肚子里的车辆人员便能源源不断冲上海滩。因为肚子里被搭载舱和机械舱占满，LSM的驾驶楼设在舱外主甲板上，犹如是一个高高耸立的“烟囱”，楼内自上而下分别是驾驶室和海图室。

和普通运输舰不同，LSM需要在枪林弹雨中强行运输登陆，因此这种军舰本身也拥有一定的武力配置。军舰露天甲板的前部圆形炮台上，装备一门40毫米口径的博福斯高射炮，露天甲板的中部另外均匀分布着4门20毫米口径高射炮，以及一些12.7毫米口径勃朗宁高射机枪。这些使LSM显出几分威武的枪炮，不仅可以用于防空作战，还能在冲滩时压制敌方滩头火力，甚至也能用来进行低烈度的海战。

在著名的二战电影《拯救大兵瑞恩》中，汤姆•汉克斯乘坐的冲锋艇是登陆的第一梯队，在他后面即是由LSM组成的第二登陆梯队。在太平洋战争中的硫磺岛、冲绳等战役中，也可以看到大量LSM的身影。

辗转来到中国

1945年德、日法西斯政权相继崩塌，第二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美军不再需要继续维持庞大的远洋登陆舰队，很多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LSM瞬间变成了战争剩余物资，用于转卖和送人。机缘巧合之下，太平洋彼岸的中国成了除美国本土外拥有LSM数量最多的国家。

抗战爆发时全部军舰相加的吨位尚不抵日寇一艘军舰的中国海军，在八年艰苦卓绝的作战中，表现出的是毫无气馁的牺牲奋斗，拼光了战舰的海军将士们或带着舰炮上岸充当炮兵，或改装便衣，深入敌后进行布雷作战，到抗战胜利时，中国海军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像样的军舰。根据同盟协定，由美国远东海军司令部负责帮助中国重建海军，除向中国租借、赠送了一批驱逐舰、扫雷舰和炮舰外，包括LSM在内的一批原属美军的登陆舰艇于1946和1947年陆续在青岛移交给了中国海军。

南京国民政府当时为铭记和宣扬中美两国的友谊，用“中”、“美”、“联”、“合”四字分别为美国所赠的四种登陆舰艇命名， 8艘LSM以美字头起名，分别命名为“美珍”（原美军LSM155）、“美乐”（原LSM157，参加过冲绳战役）、“美益”（原LSM285）、“美朋”（原LSM431）、“美盛”（原LSM433）、“美宏”（原LSM442）、“美亨”（原LSM456）、“美颂”（原LSM457）。

除了军方外，更大数量的LSM主要通过出售剩余物资的形式来到了中国。国民政府行政院救济总署水运大队购买了15艘LSM，分别以“万”字命名，行政院物资局购买1艘LSM，以“供忠”命名。战争中受损严重的中国航运企业也看中了价格低廉，且人货运输两便的LSM，国营轮船招商局一口气买入15艘，以“华”字命名。川江航运巨子卢作孚的民生公司购入4艘LSM，又从招商局转购5艘，以“江”字命名，成为民生公司声名赫赫的“九九江山”的一部分（民生公司当时的9艘“江”字船、9艘“山”字船的统称）。连同此后50年代美国向台湾转交的LSM，进入中国的LSM总数共计达61艘。

1949年新中国成立，国民政府败逃台湾，在著名的海峡大迁徙中，LSM充当了人员、物资运输的主力之一，风雨飘摇中，载着人员、物资、金银、乃至故宫文物前往海峡对岸。很多身在台湾的国民党旧人和老兵对祖国大陆的回忆里，带他们到达台湾的那些LSM往往成为挥之难去的影像。

1949年4月23日下午，包括LSM“美盛”在内的国民党海军滞留在长江内的海防第二舰队部分舰只宣布起义，成为新生的解放军海军最早的舰只。而同在第二舰队的LSM“美亨”则不愿参加起义，随同其他几艘舰只冲出了长江，就此中国的LSM开始分成了海峡相隔的两组。除少量起义的军舰外，留在大陆的LSM主要以水运大队、招商局和民生公司的商船为主，其中15艘编入人民海军，以“河”字命名，剩余的LSM主要仍在航运企业。前去台湾的LSM则以原海军的为主，同时包括了部分征用的航运公司的LSM，加上50年代美军赠送的，总数也恰好是15艘。

在LSM被海峡分隔的故事里，最为惨烈的莫过于“美颂”舰事件。1949年10月18日深夜，停泊在香港等待运输物资前往台湾的LSM“美颂”舰上突然传出枪声。该舰舰长毛却非在香港地下党动员下，决定于次日在舰上升起五星红旗起义，未料事机泄漏，起义骨干被舰上一批官兵缴械拘押，军舰到达台湾后全部被处以军法。

硕果仅存，晚景凄凉

进入21世纪，这类经历了二战烽火，又是海峡风云见证者的LSM日益老态龙钟，留在大陆的LSM已全部从各自的岗位上退役，或是拆解，或是改造他用。去了台湾的LSM经过逐年损耗和报废拆解，其最后剩下的四匹老马“美珍”、“美平”、“美颂”、“美乐”，也于2005年一并退役。

就在曾经桃李芳菲的LSM家族随岁月凋零成寥落星辰时，2010年3月突然传出要被拆解的重庆LSM，自然而然地牵动了每个熟悉这段过往故事人的神经。面临拆解命运的这艘LSM虽然几经改造，但仍原貌保留着LSM的标志特征——登陆门结构、驾驶楼结构，甚至机舱内的柴油机还是当年的原装货，这在世界范围内仅存的LSM中可谓是奇迹，是这种二战名舰硕果仅存的活化石。

买下这艘LSM的人称，这艘船本名“人民－27”，是一条在川江担负航运任务的民用船。由这条线索上溯，“人民”字号是长江航运公司接收原招商局、民生公司资产后，对其拥有船只拟定的新名。这艘LSM原属民生公司所有，是1947年民生公司在交通部协调下，转购的五艘招商局LSM之一，美国休斯顿布朗造船厂1943年建造，招商局从美国购买后改名为“华110”，1947年7月26日民生公司又改名“湘江”，它的同门姊妹“沅江”、“沱江”、“岷江”、“涪江”等都已消亡殆尽。

由于招商局购入“华110”后，很快就转售给民生公司，以致这艘LSM的原始档案记录缺失，其最初的美军编号已难查考，从其建造和被中国转购时间的分析，它可能参加过硫磺岛战役或冲绳战役。

2010年3月14日，纪念盟军太平洋作战的美国电视剧《血战太平洋》开播。3月27日，太平洋战争的亲历者，LSM“湘江”到了要被摧毁的日子。包括笔者在内的大量关注者连日百般呼吁，但这艘生命尚未满100岁、不属于法定文物的老船并不被当地博物馆所看重，换来的只是工作人员“船不归我们管”这样冷淡的答复，曾经说出要保护这艘老船、而又将这艘船当作废铁出售的某航运集团也始终保持着沉默。与赫立在重庆闹市区的民生公司大厦相比，这艘曾在二战中立过战功，且为川江航运贡献青春的老船显得是那般的晚景凄凉。最终，在它即将要被送上断头台的一刻，被来自温州的一位商人出资救下，然而未来这艘中国最后完整的LSM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依然并不明朗。

那位曾经领导着这些LSM冲锋陷阵的美国将军的话，或许可以用麦克阿瑟的话作这艘船未来的墓志铭：

Old soldiers never die，they just fade away.

“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