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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之鱼

作者: 浏览数: 关键词: 都市

图/王诗隽

楔子

从晨曦里离去,在暮色中归来。可无论离去还是归来,你都是困顿在都市汪洋中的一只小鱼儿。游弋之所,呼与吸之间,都离不开高楼大厦构建成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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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至周五,特别是下午临近下班的那会子功夫,郝蕾都有一种快虚脱的感觉,恨不得分分钟从单位所处的第十八层的高楼中解放出来。杂志社美编唐晓雅就曾经说过,单位领导太有才了,偏把杂志社设定在第十八楼,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告诫大家,工作就得下十八层地狱,一旦加入进来,不脱层皮你是去不得西天取不了好经的。经唐晓雅这么一说,郝蕾果然觉得确实有点这感觉,进而她认定最有才的是唐晓雅,而不是坐在里间、头已秃成一盏二百瓦大灯泡、总爱一边跷着二郎腿一边对着面镜子修鼻毛的朱佩才朱总。

说起总编朱佩才,他虽然名为佩才,可事实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才”在他眼里几乎等同于或接近于分文不值,“财”才是他办刊的核心取向。有一次唐晓雅喝下午茶的时候,跷着兰花指托着一杯保持在八十度以上的热咖啡,坐在透过绿色落地玻璃窗照进来的太阳光圈里,曾以开玩笑的口气对朱佩才说,老总,您大名为佩才,我怎么看来看去都像是佩财啊?

当时正弯腰接热水的郝蕾都替朱佩才难堪着,本来接到八分满就够的茶水被她刻意拖延抬头的时间而不小心溢了出来,烫红了她一截小手指。可没想到的是,老总心态特好,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自己既佩才又佩财,不然在如今自媒体强烈冲击纸媒的快餐时代,杂志社这一大摊子何以为继,诸多员工又何以为生?这句话也算得上灵活机变、掷地有声了。故而郝蕾与唐晓雅、雷蒙这几位80后90后的娱记采编们,悄悄地把私下给朱佩才取的称呼“猪总”又改回了“朱总”。

谐音虽然一样,可在这些年轻人的心里,还是有严格的区分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今天称呼的是“朱总”还是“猪总”。在听者听来都是一样的称谓,可对他们自己来说,这其中的差异可大了去了。简单的一句称谓,外人听不明白有任何歧义的称谓,唯有他们自己知道代表的是当日当时当下的心境。受到老总简单粗暴的训斥或者冷言冷语的揶揄时,愤怒、愤懑、悲伤、忧郁、难堪等等复杂情绪郁积于心时,百分百是在嘴里应着“猪总,我知道了!”心里再大大地在猪总两个音节上打个鲜红的叉叉,恨不得一叉把他叉到爪哇国去。哦不,爪哇国据说在印度尼西亚,风光还不错,让他去爪哇国那是便宜了他,干脆叉到非洲去。让毒太阳烤死他,让他一只手擦屁股又抓饭吃,恶心死他,让艾滋病爱死他(这是杂志社里几位刚受了一肚子气、辛辛苦苦蹲点跟踪采访来的稿子被主编一句话毙了又得从头再来的小年轻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时私下交流的体己话,有各自鲜明标志的冷幽默与小恶毒)。可若朱佩才当日时间充裕、心情好,动用三寸不爛之舌、语重心长地指出这篇稿子被毙的理由,并安抚性地指出用词华丽、语感不错等小优点并甚至承诺写好了给一笔额外的补贴时,猪总由衷地变成了朱总,在小年轻们抹了蜜一般的红唇白牙中绽放成夏日的玫瑰。

可是,这样的日子毕竟少而又少。眼下的郝蕾,涂了蔻丹的纤纤十指就如飞入了花丛中的蝴蝶,在键盘上苦苦寻找生活的花蜜。采访某明星的稿子这星期已被朱佩才毙了第二次了,今天下班前必须顺利过稿,否则她就死定了。压力山大啊!她早已在心里恶狠狠地开骂,觉得今日若送猪总去非洲都是自己小布尔乔亚式的心慈手软,必须一脚踹到阿兹卡班,让心如磐石般的猪总尝到摄魂怪冷彻骨髓之吻才算过瘾呢。

唐晓雅坐在郝蕾的对面,手里夹着一支彩绘笔,还有闲心转着皮椅玩,看起来极其悠闲自得。疲于奔命的郝蕾,在心里发出一句“同人不同命”的慨叹,愈发加快了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

唐晓雅有个好身家。娘家显贵,夫家大富。偏本人又长着一张千娇百媚的妖精脸,一副人见人感叹的白骨精级的好身材。披肩的长直发,除了一绺垂到她锥子脸上的长卷发被精心挑染成彩虹的七种颜色外,其余的全染成了时尚的奶奶灰。精致的五官,在奶奶灰的发色里,愈发衬托出她的雪肤与红唇,酷似一瓣瓣浸润在暖阳与月色底下怒放的蔷薇,在青春的帘幔下越过了盛夏的篱藩。

这样的一个妙人儿,来到这杂志社做美编,分明是为了打发她那百无聊赖的少奶时光而已。更何况,据杂志社知情人士透露的内部消息,原来不仅这杂志社、甚至杂志社隶属的出版社,都是她公公的产业。郝蕾与雷蒙他们才恍然大悟,彼此交换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

郝蕾呢,不过是一个三线城市普通公务员家里出来的孩子。从小也算衣食无忧,可自打大学毕业她选择北漂的那一刻起,手头就从未感觉到宽松过。

在偌大的北京城,打开门过日子,哪一样不要钱?吃喝拉撒睡行,都不是一件小事儿。何况她是女孩儿,长相不能与唐晓雅那妖精级的比,却也是大眼高鼻的美人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誓将美丽进行到底是她不悔的初心。因此,每月花在护肤美颜衣着上的花费,就占去了她总收入的一半。剩下的开支,通通被她压缩在最小的空间。不说入不敷出吧,也是捉襟见肘,就像小时候长个儿太快而没来得及换新的衣裳,总是露出一大截的手腕来,让人倍感难堪。

其中,租房是最让她苦恼而戳心的硬伤。虽然每月公司有一笔租房津贴,可不过区区二千大洋。在如今高速发展的帝都北京城,这点钱除了合租外别无他法。并且根据时下的房价,五环以内的都基本免谈。

她现在住的,就在朝阳区四环至五环之间的一个小区。离位于京广中心大厦的单位也不远,转一趟车,但加起来不过九站路。路线、地段及生活的安适度,几乎都达到了郝蕾这个普通小白领的心理期望值。若不是她住的是客厅,没有独立的空间,若不是住在她客厅后、由厨房及封闭式阳台改成的小居室内的油腻中年男租客,从她身边过上过下的时候,经常毫不掩饰地用色眯眯的目光性侵她,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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